目前分類：生活隨筆 (26)
- Mar 26 Fri 2010 22:01
倖存者血淚控訴
- Dec 11 Thu 2008 14:48
政海浮沉看今朝
政海浮沉看今朝 沈瑞南
知道陳水扁被收押，我們正在紐西蘭旅行，是晚上在飯店看電視CNN報導的，在場伙伴無不驚呼。朋友戲稱阿扁下台後還為台灣的國際能見度搏版面，貢献大矣！
除了有同鄉之誼外，阿扁母校曾文中學我曾服務過，他能榮耀鄉里甚或留芳後世，我也會與有榮焉，可惜事與願違。第一次近距離看到他是在他返台南縣競選縣長的時候，我特別到麻豆鎮造勢場合看熱鬧，散場後他由眾多支持者簇擁著步出會場，正好和我面對面相照會，給我的印象是意氣風發趾高氣昂的模樣。後來競選失利，阿珍又車禍下半身癱瘓，著實令人同情，但一件單純的車禍被轉化成政治迫害，每當選舉時就一再的炒作，也讓有識之士不以為然。
朱高正說得好：「政治是高明的騙術」。政客們天花亂墜的甜言蜜語，讓支持者如醉如癡，忘記現實世界的殘酷無情。尤其是政見天馬行空支票亂開，為了選票不擇手段，當選後就打馬虎眼顧左右而言他，厚顏無恥的行徑猶勝詐騙集團。
政客滿街走，政治家鳳毛麟角，古今中外名留青史的政治人物也不乏其人，他們絕非浪得虛名。喬治華盛頓〔1732.02.22.－1799.12.14〕領導美國獨立戰爭達八年之久〔1775－1783〕，1789年他成為美國第一任總統，在兩屆任期結束後，他自願放棄權力不再續任，建立美國總統不超過兩任的傳統之後回復平民生活。印度聖雄甘地〔1869.10.02.－1948.01.30.〕以非暴力不合作絕食抗議運動，竟讓大英帝國却步，他雖然被英國當局多次逮捕，受盡折磨，仍不屈不撓，讓印度在1947年8月15日獨立，印度人尊甘地為國父實為名至實歸。
孫中山先生〔1866.11.12.－1925.03.12.〕是我們耳熟能詳的偉人。他倡導國民革命手創中華民國，在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成功前，自1894年到1911年間大小起義計29次之多〔重要起義共10次〕，他於1912年1月1日在南京宣誓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，2月12日清帝溥儀發佈「退位詔書」，帝制根除後他即於13日向參議院請辭舉薦袁世凱自代，4月1日正式至參議院宣佈觧除臨時大總統一職。除了在1940年由國民政府通令全國尊稱為「中華民國國父」外，亦被國民黨尊為「永遠的總理」；大陸變色後，連中共亦不敢怠慢，尊稱他為「民主革命的先行者」。
其實，台灣和對岸大小政黨或政治人物，溯本追源幾乎大都為孫中山的徒子徒孫。可惜，由於政黨或政客的爭權奪利，政黨一分為二再分為四，美其名為政治目標奮鬥，實則都想各據山頭一山不容二虎也。黨與黨鬥爭的結果可以使無辜的百姓腦袋塗地血流成河，黨內互鬥則是順我則生逆我則亡，同志比敵人更可怕。
台灣人民歷經數十年自由民主法治的洗禮，已經練就不同凡響的功力。政客想要嘩眾取寵騙取選票，或可得逞一時，絕不可能得意一世。從歷次的鄉鎮縣市長、各級民意代表、總統副總統的選舉中，幾乎可以看到一個令人感嘆的現象：政治是一條不歸路，它的盡頭一分為二，不是耗盡家財傾家蕩產就是貪贜枉法鎯鐺入獄，能保持清譽全身而退者絕無僅有。
阿扁是可以青史留芳的，可惜他為「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腐化」這句名言再做見證。即使現在他力圖轉移焦點，以台灣人終將嚴肅面對的台灣建國獨立正名議題大作文章，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。謝長廷說：「阿扁是有犯錯，他已不是總統了，他已没有權力，應該靜待法律的審判。」奉勸立大志要從事政治的年青人，應以偉大的政治家為榜樣，他們犧牲奉献大公無私為國為民的情操，才值得萬民敬仰！〔2008.12.11.〕
- Nov 04 Tue 2008 20:35
一位儉樸堅韌的台灣女性
一位儉樸堅韌的台灣女性 沈瑞南
2003年6月3日〔農曆5月4日〕晚上，我巡視學校夜間部補校及國三學生晚自習後，開車至運河參加市府主辨的龍舟賽途中，手機傳來母親往生的消息，我含淚趕回寓所。遵照佛教儀式辦完後事，親友餐敘，大家異口同聲的說，母親很好命很有福報，能在九十高齢無疾而終，子孫滿堂，告別式又備極哀榮，真是不枉此生啊！
其實，就我記憶所及，母親的一生是歷經人情冷暖，遍嘗人間酸甜苦辣的。
母親是台南縣下營鄉人，和父親住同一村落，相距不過百餘公尺。經媒妁之言成親後，她就服膺「嫁雞隨雞」、「查某人韭菜命」的古訓，認命的做一個稱職的農婦。孩子一個接一個相繼出生後，她內外交逼，常以揹巾背著嬰兒，照樣下田耕種。好在妯娌相互幫忙，讓她不至於手忙脚亂，尤其是幫她帶孩子。她一共育有六男四女，長男英年早逝和五男年幼夭折，如同割掉她心頭的兩塊肉，讓她痛不欲生。
父親事業有成著實讓她有一段風光的日子，但是，父親的交遊廣闊、慷慨過度也讓她頗為困擾。尤其是損友讓父親花錢如流水，又在逢場作戲中，被一個風塵女纏上了，不動聲色的母親和大姊聯合作戰，採取緊迫逼人的策略，讓狐狸精知難而退，用智慧維護了主權。
家道中落以後，母親撐起一片天，她緊衣縮食，開源節流，讓嗷嗷待哺的子女不致挨餓受凍。她想盡辦法爭取做工機會，舉凡各種農事、工廠女工、打雜幫佣她都來者不拒。無工可做時她也不會閒著，她以一根扁擔肩挑兩個空竹簍，到人家已經收成的田裡拾穗、撿地瓜、採摘野菜，非要到滿載而歸才肯罷手。最令我動容心酸的是，她常一大早徒步走了七、八公里到麻豆鎮近郊已採收過的菜園尋寶，將人家廢棄的各種蔬菜菜葉加以彙整收集，裝滿兩個竹簍近百斤，她肩挑重擔又從麻豆走了七、八公里返回家裡。她將這些菜葉分門別類，上焉者當菜肴上桌，有的曬成菜乾，有的醃成酸菜，剩餘的就當猪飼料。而她上菜市場採購，總是選擇商販快要收攤的時候撿便宜貨。用餐時，她永遠是最後一個人慢慢的收拾殘羹剩菜，這樣的「撿腸虐肚」，讓家人安然的渡過難關。
母親有著一雙温柔婉約的手，但在從事各項農務粗活後，她的手漸漸變粗糙了。母親也會針車製新衣補舊衣，那台老縫紉機陪她渡過不少歲月，直到她帶上了老花眼鏡。我在縣城讀書，初中三年高中三年，都享受著母親親手準備的便當，雖然常是白米蕃藷籤參半外加鹹魚脯鹹蛋或菜脯蛋，自卑得不敢翻開便當蓋見人，但這可是全家最好的伙食了。在故鄉，她可以天天晚上到上帝廟以她虔誠的雙手向諸佛膜拜。她也常因鄉間的雞啼犬吠、蟲鳴鳥叫賦予各種奇妙的意義而燃香向祖先祈願。晚年受風濕的侵襲，她的手指頭變了形，仍然時時手持佛珠唸著佛號，微笑著安然入夢。
母親嘹亮的聲音常缳繞在我的耳際，童年時，一放學，我們就像放任的野孩子四處趴趴走，這時候，會突然聽到「阿田啊，轉回來啦，牽羊仔去飼啦！」，不然就是「水缸無水啦，去挑水啦！」，「挑猪屎尿去澆菜啦！」，方圓數里幾乎都聽得到。聽到她的呼叫聲，不管遊戲正熱，不由分說，走為上策。
晚年的母親因為骨折不良於行，子女又分散各地，只得覓一環境清幽的安養中心請專人服務，對於花費不貲，母親耿耿於懷，常向看護小姐說她花了兒子好多錢。我和內人遇假日就去看她，而且帶著她喜歡吃的東西，「這是您媳婦為您做的潤餅」，她吃得津津有味。看護阿春小姐把她當親人般服伺得無微不至，打扮得像一位雍容華貴慈眉善目的長者。我握著她已變形的手，彷彿又回到從前。
樹欲靜而風不止，子欲養而親不待。慈母手中線，遊子身上衣。母親已辭世多年，每當憶及她生前種種，總要令人泫然欲淚!母親賜我寶貴的生命，生我養我,誰言寸草心, 報得三春暉?我常常心中祈祷，願母親在天之靈平安，也願母親保佑全家平安！〔2008年10月追憶〕
- Nov 04 Tue 2008 19:20
獅阿伯和他的脚踏車
獅阿伯和他的脚踏車 沈瑞南
這是故鄉下營人的故事。
那是九月上旬的一個清晨，一位八十三歲高齢的老人，騎著一輛破舊的脚踏車，在台南縣柳營鄉附近省公路旁慢慢前進。他常常這樣独自一人騎著脚踏車漫無目的到處奔跑，有時順道拜訪老友，有時像一個哲學家沉思不語，就在街頭靠著脚踏車兩眼直盯著過路的人。那天清晨他是以怎樣的心情騎脚踏車到那兒的可沒人知道，等到遠在十里外的家人被警察局通知去認人時悲劇已經發生了。
一輛急駛的汽車把他撞倒在路旁，前額流血不止，没有人性的司機見死不救，揚長而去。旱起的鄉民發現這起車禍，汽車已逃逸無踪，警察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枚身分証，一切都太遲了，他已回天乏術。
這麽一個平淡無奇的車禍，一條老朽的人命，本就不會引起注目。問題是幾天以後，鄉裡傳出一則令人震驚的消息，這位老人在農會存有三百多萬元的鉅款，在其他地方還藏有不少財物，家人大搜索後，在一輛已廢棄的破脚踏車後座小皮包裡找到了農會儲金簿，在另外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破布堆裡找到了一枚象牙印章。
這位老人，因比家父年長好幾歲，是族裡的長者，我們都叫他阿獅伯。由於常到我家串門子，他生平的一些傳奇從家父及族人口中流傳出來，真讓人嘖嘖稱奇。
阿獅伯早年喪母，他父親再娶，被後娘虐待得要死，大姊回娘家看到弟弟的遭遇，鼓勵他要自立更生，去拾荒捉魚蝦渡日。等到年歲漸增，他父親於心不忍，就把鼓吹的絕活傳授給他，後來又得到高人的指點，他的絕技青出於籃，就靠著它和老爸南征北討，任何紅白喜事全部包辦，紅包一包一包的賺進口袋裡。
他又學得另一套絕技，就是用蘆竹的竹片做成鼓吹頭的簿片，據說他做的簿片一枝獨秀，一付叫價千元。他還耕種了五、六分的農地，讓他漸漸脫離窮困不堪的生活。
阿獅伯娶了兩個太太，元配替他生了五個女兒後積勞成疾一病去世。後來續弦娶了一位年齡比他小得很多的小太太，也為他生了兩男兩女，只可惜小太太却不得他的歡心。他脾氣暴燥，打太太出了名，有一年為了建造房屋，善良的小妻子怕建屋款不够用就先向親戚借貸，竟然遭他一頓毒打，理由是讓他失面子。最悲慘的是朋友一句戲言：老夫少妻，難道不怕她…？這句話刺痛了他，回家後不分青紅皂白抓著小妻子就是一番痛打，小妻子啞吧吃黄蓮，只顧流淚。朋友知道惹了禍，趕緊跑去跟他道歉，可是他那裡聽得下去？小妻子三天兩天就被他修理，既得不到丈夫的歡心，連兒子也惡言相向，心碎之餘，悄悄的懸樑自盡了。
為了這件事，阿獅伯常常老淚縱橫，逢人便訴說：我做錯事了，我做錯事了。聞之令人鼻酸。
阿獅伯從小到老陪他南征北討的交通工具就是一輛脚踏車。年輕的時候，他到高雄是騎脚踏車去的，故里到高雄相距八、九十公里，女兒嫁到高雄以後，他到高雄的次數增加了，鄉人聽說有人騎腳踏車到高雄都不可置信，可這是千真萬確的事。
至於他的財富是怎麼累積下來的，這可是個謎。不過他節儉成性，幾近吝嗇，有好多事例常引為笑談。好幾年前家父陪他到相距十餘公里的新營辨事，兩人邊騎著脚踏車邊聊天，他跟家父說辦完事要請家父吃一頓豐富午餐。可是到達新營事情辦完了，一看時間才十一點多，他絕口不提請客的事，又匆匆騎回故里，害得家父直乎上當。
鄉裡商販也常拿他當笑柄，買一個花椰菜，來回摸了三四次，一直討價還價，直到認為討價無望，才捨不得選個最小的買走。愛吃肉却因肉價太貴不敢買，即使把心一橫，忍痛買了，也只是象徵性的一小塊而已。一位小販傳出很經典的軼聞：有一次他要買一塊猪脚，足足來回走了十趟，仍然捨不得買，後來大概看到整個市場的人都在看他，才不好意思的買了一小塊猪脚回家打牙祭。
大家說，他的錢都是這樣儉腸虐肚省下來的，應該可信。
阿獅伯雖大字不識一個，不可思議的，他可是一位講古高手。舉凡民間歌仔戲或布袋戲所能上演的故事，他都能朗朗上口。家父和舍弟在聽過他的講古绝活後，都非常嘆服他的頭腦。舍弟說，他講的歷史故事都有典有故，連年代都不會弄錯，相信他應該下過功夫並有高人指点。
這位過時的老人，就因為他早起騎脚踏車的習慣惹上一場無妄之災，使他無法安享天年。而闖禍的司機罔顧道德倫常，置一位高齡長者予路旁而不顧，實在令人痛心。他那生活上的傳奇，在現代人眼光看來，似乎太不合時宜了。尤其是留下鉅額財富，自己又吝於享受一點點，連他的兒女都不知道他存下那麽多錢，實在不可思議。有一陣子，他與兒子同住，還說兒子欠他十幾萬元，他要吃兒子的利息呢！
這位老人，必然有他的人生哲學，現代年青人，應該可以從他那裡得到一些啟示吧！（初稿寫於1986年，2008年11月重新整理）
- Nov 01 Sat 2008 15:53
五十個旅遊勝地
五十個旅遊勝地
(1999.10.03聯合報美聯社華盛頓二日電)
一、”國家地理旅人”雜誌經過兩年審查選出五十個真正的旅人此生必遊之地，有些地方是知名的度假勝地，有些地方則需要花費一筆錢和一番工夫才能到達。
二、雜誌編輯拜羅斯表示:”我們在新舊世紀交替之際宣揚這些熱愛旅行者非去不可的地方，這些地方代表我們這個世界的精神和不同風貌，令人難以忘懹。”
三、五十個地點是由國家地理雜誌的寫作群.編輯和顧問從五百地點選出，名單如下:
(一) 都市(不朽之城):巴塞隆納.香港.伊斯坦堡.耶路撒冷.倫敦.紐約.巴黎.里約熱內盧.舊金山.威尼斯。
(二) 自然景觀(伊甸園的最後要塞):亞馬遜森林.南極洲.澳洲內陸.加拿大洛磯山脈.巴布亞紐幾內亞的珊瑚礁.厄瓜多爾的加拉巴哥群島.大峽谷.撒哈拉沙漠.坦尚尼亞的塞倫蓋提平原.委內瑞拉的德布伊斯高原。
(三) 人間樂土(安寧.美麗.天賜愉悅):義大利的阿瑪菲海岸.明尼蘇達州邊界水域.英屬維京群島.希臘小島.夏威夷群島.日本傳統旅館.印度克拉拉邦.太平洋島嶼.印度洋的塞昔爾群島.智利Torres del Paine國家公園。
(四) 鄉野景觀(文明與自然並存):阿爾卑斯山.加州大索爾.加拿大濱海諸省.挪威海岸.越南蜆港至順化.英格蘭湖區.法國羅亞爾河谷.紐西蘭北島.義大利托斯卡納.美國佛蒙特州。
(五) 世界奇景(人類偉大建設):雅典衛城.吳哥窟.電腦領域.長城.秘魯馬朱必朱古城.科羅拉多州弗德台地印地安人古居.約旦佩卓古城.金字塔.泰姬瑪哈陵.梵蒂岡。（1999.10.整理）
- Oct 21 Tue 2008 17:38
七封情書的聯想
七封情書的聯想 沈瑞南
正夯的電影「海角七號」，票房已突破台幣四億元且獲得第二十八屆夏威夷影展首獎〔2008.10.16. 蘋果日報〕，正如當紅炸子雞，進影院挺國片已成全民運動。在股市低迷、物價飛漲、經濟蕭條的時候，如同在人民苦悶的生活中注入一股清涼劑。
影迷褒多於貶，當然也有另類聲音，諸如「戀日情結」、「後殖民文化」復辟，甚至將觀眾著色，說電影可讓淺綠深綠淺藍人士通吃，有大中國情結的深藍人士會無法下嚥。一九六八年出生的導演魏德聖淡淡的說：「我只想讓觀眾感動而已，希望觀眾看完電影後在座位上意猶未盡的停留片刻，然後含著淚或帶著笑走出電影院。」簡單的事情複雜化就没完没了，其實你真不懂我的心呀！
我在意的是日本男教師寫給台灣女孩的七封情書。在那艘遣返日本人的船上，他跼躅一隅，淚眼模糊的寫下相思句，勾起到底是歸鄉還是離鄉的感嘆，在眾人熟睡的甲板上反覆低喃：「我不是拋棄妳，我是捨不得妳」，他自責是戰敗國的子民，貴族的驕傲瞬間墮落為犯人的枷，一位窮教師為何要揹負一個民族的罪？此恨綿綿，何時再見心愛的人？天涯海角，此後音訊斷了線。漫漫一甲子，他的女兒將他身後留下的七封情書遙寄恆春郡海角七號番地，是圓了他「我的相思妳一定要收到」的夢還是多此一舉？輾轉接到信的台灣女子已然美人遲暮，她看完信會是號啕大哭或者心靜如水若老僧入定？
問世間情是何物，直叫人生死相許。西廂記裡的張君瑞與崔鶯鶯雖近在咫尺，猶須紅娘傳書寄簡，雖獲得小姐「待月西廂下，迎風户半開，隔牆花影動，疑是玉人來」的暗示，無奈功虧一簣，弄得張生「異鄉易得離愁病，妙葯難醫腸斷人。」非要受盡波折才能修得正果。
其實寫情書是知識階層的特權，不識字或識字不多的勞苦大眾是和情書無緣的。我家堂兄在當兵的時候是花錢請人代寫情書的，愛得既辛苦又甜蜜。還好坊間多的是「情書大全」可供參考，即使全盤照抄，也不怕違反版權所有的規定。
我的情書經驗也很單純，但值得推薦。先說個人的愛情觀：「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」，當然也有底線。當好心的同事介紹我們認識後，拋下一句話：「以後看你的了」。第一封情書寫得正經八百，連信封信紙都是郵局的標準信封和公文十行紙，很辛苦的等到回信已經過了两個星期。如此魚雁往返，慢慢漸入佳境，約會與情書交互作用，情愫油然而生，終於修成正果。至於信中內容既不肉麻亦絕無情色，能够贏得美人歸全憑功力，老伴還說我們的情書可以傳世呢！
Y世代的年輕人流行速食文化，要靜下心來寫一封文情並茂的情書幾不可得。資訊又太多元化，電話、電腦、伊媚兒、大哥大、簡訊等等五花八門，剛認識就想全壘打，美感神秘感消失殆盡，幸福不幸福就憑個人感覺了。
前些日子老伴和姊妹淘離家出走，拋下老公當宅男，我靈機一動來個飛雁傳書，不讓年輕人專美於前。於是，打開大哥大寫下一首打油詩：「簡訊傳飛吻，盡在不言中。人生不言老，永保赤子心。前世燒好香，今生結連理。相愛互扶持，生命必充實。世界逍遙遊，創作自然成。樂活在當下，賺得歡喜情。」隔了一會兒，傳來「好感動哦！你可以改行當詩人了」的簡訊。我恍然大悟，原來，情書早已多樣化，是如此的五彩繽紛呀！ （2008.10.18.）
- Oct 10 Fri 2008 13:55
識字的自耕農 沈瑞南
識字的自耕農 沈瑞南
記憶中，是在我就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吧，有一次在父親的抽屜裏看到他身分証上的幾個字，我迷惑的問著父親：「什麽叫做『識字』？什麽叫做『自耕農』？」原來父親身分證上的教育程度欄寫著「識字」兩字，職業欄填的是「自耕農」。
父親微笑着拿了一本我書包裏新的國語課本，要我讀一讀書內的課文，我吃力的一字一字唸出來。「這就對了，你不也識字嗎？只是字非常多，要好好的用功才會認識很多的字呀！」父親接著說：「你記得我們家有幾塊田地吧，那是我們自己的土地，不是向別人承租來的，爸爸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種，就叫做自耕農。」
當時我似懂非懂，總覺得識字與耕種自己的土地都是理所當然的事。等到我年歲漸長，才知道事情並不如此簡單，原來，我的伯叔父及鄰居們居然大都「不識字」，而且多屬佃農、僱農或半自耕農，難怪父親對於他身分證上的記載相當自豪。
後來，父親告訴我很多他的故事：父親年幼的時候，曾經跟隨村裏的一位私塾先生讀了幾年漢文，只因家境清寒，無法繼續進修，而且也沒有太多時間常常動筆書寫，所以程度僅止於看字識字而已。當時祖父耕種着向一位地主承租的幾分薄田，日子過得非常艱苦。即使在過年過節的時候，祖母還是規定除了照常要下田耕種外，還須下水捕捉魚鮮、青蛙才能換取一碗「白米飯」或「米粿」。記得有一次過年節的時候，父親下田回來，看到祖母煮了一大鍋的白米飯，心裏高興著可以打一次牙祭了。没想到一翻動飯匙，才發現除了上面覆蓋着一層薄簿的眞正白米飯外，底下竟全是清一色的甘薯籤。年輕的父親，脾氣本就不好，又容易激動，竟把那一大鍋的「白米飯」不分青紅皂白的全部拿到豬舍裡餵豬，使得全家大小驚異萬分，哭笑不得，祖母含着淚才好心疼的煮了一鍋真正的白米飯。
臺灣光復的時候，父親年三十有六，他想，老是耕種着別人的田地實在不是辦法。正好他的一位住在台南的結拜兄弟提議他做糧食的生意，因為當時府城的米價奇昂，只要能把鄉下的稻米順利的運往府城，必可獲得重利，可是沿途數十里，不良份子及歹徒或偷或搶，出没無常，誰也不敢打這個如意算盤。父親憑藉着年壯氣盛以及練就的一身「中國功夫」，堅持着苦幹到底。父親賣掉全部家當總值三千兩百元做為資金，每天裝滿兩馬車的稻米，漏夜載往府城，這個生意居然做得相當順利。就這樣連續幹了一個月，雖然獲利甚豐，可是這種冒着千辛萬苦掙來的血汗錢真是得來不易，最後只好停頓下來。
當時的幣值很大，但物價却起落不定，而且農民的購買力弱，很多物品都没人購買，就像糖廠配售的蔗糖一包重一百七十臺斤售價九十元也没人敢問津。父親在一次宴席中，借着微微的醉意，在别人的極力慫恿下，莫名其妙的竟以每包一百一十元的代價承購了六百餘包的蔗糖，回家後被祖父臭駡了一頓，自己也懊惱萬分，以為是做了一次穩賠的生意。隔了十二天，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，糖價直線上升，跳到一包四百元，父親就這樣在短短的十二天中淨賺了近二十萬元，當時的二十萬元，可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目，事後父親自我解嘲的說，這就是所謂「天公疼戇人」，「好心有好報」。
那時候的耕地一甲約三千元左右，父親陸陸續續的購買了四、五甲的良田，名正言順的當起自耕農。又跟朋友合夥經營養殖業，經他親自管理的漁塭、魚塘不下二十餘甲，由於經營得法，漁獲甚豐，積蓄漸多，也大大改善了家人的生活。
也許就是這個原因，我的童年過得相當光采，每當農作收成之際，望著裝滿了曬乾稻穀的卡車，由省公路一車一車的送進家裡的穀倉，那滿倉黄橙橙的穀粒，所散發出的稻香，引誘着年幼的我們到穀山上爬行嬉戲，直到汗流浹背、全身刺癢，被母親斥責而後止。漁獲時節更是欣喜若狂，除了有活鮮鮮的大魚大蝦可享口福外，每當「謝寮」〔即捕魚後的拜拜〕之際，更以幾大鍋的鮮魚饗客，客人在酒酣耳熱之餘，還把一條條的魚鮮帶回家分享妻兒，真是賓主盡歡。
有一年父親居然在族人的慫恿下，出馬競選「鄉民代表」，在宗族意識非常濃厚的鄉村，選舉可是一件大事，誰也不肯輸掉宗族的面子，因此，族內的父老伯叔總動員，四出拉票。家裏則全天候的準備了茶點冰水，各路人馬一批批的進進出出，猶如過境的蝗蟲。十天的競選活動弄得家人精疲力竭苦不堪言，慶祝高票當選的晚上，更是掀起了最高潮，父親雇了厨師擺下流水席，包括族內的父老大小及慕名而來的食客，車水馬龍，好像客人越多，父親越有光采。父親也就在這樣「海派」的作風下，連任了兩屆的鄉民代表，打破了族人從未服「公職」的記錄。
就因為當年艱苦的生活，父親非常同情環境困難的親友，捐輸財物，從不吝惜，或借或給，有求必應。大姑媽一家食指浩繁，渡日維艱，父親在漁獲之時，總是帶着活鮮鮮的大小魚蝦往姑媽家裡送，財務接濟更不在話下。二伯父是一位佃農，雖然每天勞苦的耕種，然而扣除了地主的地租後，所得不敷家計所需，父親毫無吝色的將一塊一甲餘的耕地讓給二伯父。族裡族外，大家有了困難，第一個想到能伸援手的就是父親。父親從没有施恩圖報的心理，儘管以後有些受他恩惠的人生怕父親要追回「貸款」而抵死不認帳時，父親也僅僅說着：「做給天看」這四個字而不予追究。
我印象最深刻的是，以後我們家道中落，有一次我的註册費沒有着落，父親鼓起了勇氣，到當年曾經受他巨額財物接濟過的結拜兄弟姜某家中，說明因家境困頓，希望姜某能把當年的「貸款」無息償還。没想到因為無憑無據，被大發雌威的結拜弟媳聯手趕出門，父親氣憤難當，回家抓了兩隻雞，要姜某跟他到上帝廟「斬雞頭發誓」，一路喃喃自語：「做給天看….. 」。結果，姜某當然不敢去應誓，父親的錢也没拿到，那年的註册費是父親忍痛賣掉一隻老母豬換來的。幾年後，姜某重病亡故，他的妻子也跟别人跑了，弄得家破人亡，村民都說這是報應，可是父親還是非常同情他的悲慘下場。
在父親的心目中，他一向認為不要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，任何人所做所為，上天看得清清清楚楚，所謂「天知地知」、「善惡有報」，永遠也沒法耍賴。而「做給天看」以後也就變成我們做人做事問心無愧的代名詞了。
曾幾何時，這位識字的自耕農竟也霧迷津渡，迷失了方向，而且跌得災情慘重。父親有一位遠在臺北經商的朋友陳某，常常趁着父親到台北時向他大灌迷湯，說做生意如何的好，獲利如何的厚，對於父親在鄉下做一個老農，頗不以為然，而且是一臉的不屑。「農夫」在城裡人的眼裡本來就是既笨且魯的傻蛋：衣着食物既不時髦，下田工作又辛苦萬分，報酬更是偏低，享受根本談不上。父親迷上城裡人的甜言蜜語，遂變賣家產，携着可觀的財物赴北，與他的好兄弟合作投資，當起大老闆來了。嚐到了些些甜頭後，父親樂不可支，以為光宗耀祖、衣錦還鄉的日子不遠了。未料數個月後的某一天，父親垂頭喪氣的返回故里，躺在床上蒙頭睡了三天三夜，家人叫不應，鄰居喚不醒，我們知道事有蹊蹺，果然他的美夢成空，全部積蓄泡了湯，又背了一屁股的債務。後來母親和姐姐一直追查父親慘敗的原因，並猜測是中了城裡人的「美人計」，只是詳情如何，至今仍是一個謎。
一直到數年後報紙登出了一個父親的合夥人林某，因作奸犯科，難逃法網而鎯鐺入獄時，父親才表情凝重的說：「做人要做給天看，惡有惡報…. 」。
父親這錯誤的一步，代價相當高昂，給我家帶來了嚴重的衝擊。眼看著良田沃土一塊一塊的被分割而去，終於只剩下一甲餘沒人要的「塩分地」了，母親痛在心裏，常常暗自流淚，父親則面對嗷嗷待哺的子女默默無言。以前常常看着父親帶了好多位長工下甲，我們則偶而才幫幫農忙，覺得當農夫很好玩，尤其是下雨天還可穿上簑衣戴着苙帽在雨中散步，哼哼唱唱的好不詩情畫意。現在父親請不起長工了，只好全家總動員，由於耕地離家很遠，連中餐都要在田梗上炊煮，並且常常是一大鍋的甘藷簽或野菜粥，我們則飢不擇食，飽餐一頓後就在附近的竹林或木麻黄樹蔭下小憩片刻。播種、插秧、中耕、除草、施肥；水稻、甘藷、大豆、甘蔗…. 一連串做不完的農事。眼看別人寒暑假日可以成群結隊的去遊山玩水，而我們兄弟却只有乾瞪眼的份。尤其是在灼熱的烈日下，揮動着鋤頭，汗流浹背，始知盤中飧，確是粒粒皆辛苦。以前在家中，每每遇到雷雨時都是又驚又喜，而以欣賞自然奇景為樂，現在，身處野外農田中，碰到雷電交加、傾盆大雨時，那種飢寒交迫，又驚又怕的恐怖氣氛則令人難以忍受。我在心中這樣的吶喊着：「原來當農夫是這麽的苦啊！」
就因為有了這一段當農夫的親身体驗，「天下第一等人－－農夫」這個觀念乃深植我心。而我最要感激父親的是：他只叫我們做一個短期的農夫〔寒暑假日〕，即使在繳不出學費來的時候，父親也從來沒有要我們兄弟「輟學」去打工賺錢的念頭，每想及與我同年的堂兄弟們常因家境困難而被迫停學時，我們該是多麽的幸運。唯一的理由是父親要他的子女比「識字」强過千百倍，要他的子女為「農夫」出一口氣。
以後我憑着堅强的毅力實現了父親的願望，進入大學農學院攻讀，受國家公費培育，並通過了高等考試，繼續進修，這都是這「天下第一等人農夫」的信念在鞭策着我，而我最大的一個心願就是希望能有機會為這「第一等人」略盡棉薄心力，也好報答國家培育之恩。
父親靠著自己的努力創造了財富，和伯叔父們相比，他確曾「飛黄騰達」過，雖然現在依舊是兩袖清風，可是我覺得他比誰都富有：女兒都有好歸宿，兒子個個勤奮上進，接受了高等教育，且各有所成。父親以七十三歲的高齡，猶耳聰目明，身体健康，蒔花種草，修身養性，含飴弄孫，樂在其中。並且常常義務的向族裡的後輩們傳授他的中國功夫，而且只要你引着他打開話匣，包管你對於他的很多故事聽得津津有味，到底是曾經多彩多姿過，總比從來没有的好。我以這位識字的自耕農為榮，也以身為農家子弟為耀，更重要的，我將把這「做給天看」的傳家至寶以及克勤克儉、堅毅不拔的「農夫本色」傳遞下去，直到永遠。〔後記：父親享年八十有八，本文原載1981.12.28. 青年日報副刊，1982.01.16. 美國世界日報轉載〕
